省钱 or 消费：女孩儿的钱都去哪儿了？ | 故事FM
爱哲按：
最近，「华夏基金」和「故事FM」合作，对中国人的养老话题做了深入的调查，在搜集了大量的投稿之后，我们选择从三个维度推出一系列内容：
① 年轻人消费观
② 老年打工者
③ 两代人对话
希望通过这三期的故事，在关于养老面临的现实困惑方面，给你提供一点参考。
今天是第一期节目，关于年轻人的消费观。
故事 FM 曾经播出过一期「北漂小夫妻，两年攒出 150 万」的故事，那期节目播出后引起了很多关于消费观的讨论，有人很佩服这种极致省钱、攒钱买房的生活方式，也有人觉得这样活着挺没劲的、不应该为了摸不着的明天牺牲今天的生活质量。
那这次，我们想从一个更全面的角度来讨论一下现在年轻人的消费观。
为此，我们采访了两位讲述者。她们都是 80 后女性，都是沪漂，不过不同的成长背景、职业经历和价值追求，造就了她们截然不同的消费观，这也让她们拥有了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和人生轨迹。
媒体工作者
谢予
80后单身
2009年到上海
租房
仿真工程师
蜗牛
80后已婚
2012年到上海
租房
今天节目的两位讲述者分别是谢予和蜗牛，虽然都是 80 后沪漂，但是她们有着很不同的成长背景。
蜗牛小时候生活在湖北的一个农村里，爸爸在外面开拖拉机，妈妈在家里种田养鸡，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高中的时候，蜗牛一度担心家里没有足够的钱给自己出学费。
谢予出生在一个江浙沪的小城市，父母是体制内的双职工，家里算是小康之家，谈不上富裕，但也没有过什么金钱上的窘迫感。从小，父母就教育谢予要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而不是一个有钱人，因为只有脑子里的知识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于是在读完大学之后，谢予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传媒相关的工作。
虽然两个人有着不同的成长和教育背景，但不论是对蜗牛还是对谢予来说，初到上海，这座城市都给了她们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消费观冲击。
蜗牛：我小时候在农村，家庭收入少。
后来到了上海读研，我们住的是一个 4 人宿舍，宿舍里的其他三个女孩子都是市里面的。上海这边有一种卖零食的小铺子，叫「来伊份」，当时我的室友经常吃这种零食。我看着她们吃，就老想着那个东西是不是特别好吃？
有一次，我在街上碰到了这个零食店，进去一看，里面的东西怎么这么贵，猪肉脯好像要 50~60 元一斤。我不敢多买，但还是花了 30 多块钱。当时我真的是硬着头皮结账，因为那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贵了，我不知道我的室友们怎么会这么有钱。
之后，我再也没去过那里买零食了。
■ 来伊份零食店 图 / 网络
谢予：我最早在北京的报社工作，周围没有人注重穿衣打扮，大家都非常朴素，聚餐也都是在路边摊，那个圈子里很少谈论物质层面的东西。
之后到了上海，因为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时尚杂志上班，所以大家都比较注重外表。我第一次感受到同事的消费水平是在一次中午的聚餐，一个人 50 块钱，但我在北京吃一顿才 10 块钱。
这让我觉得很有压力，这还只是一个工作餐，很随便的一顿饭居然都要花 50 块钱，而我那时的薪资大概是 6000 多块钱。
我觉得有点窘迫，好像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圈层。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为了不显得不合群，谢予还是会偶尔硬着头皮跟同事一起去吃一顿昂贵的工作餐。她常常在那种洋气的餐厅里感到不自在，打开菜单后首先要扫描一遍价格，选出那几道便宜的、自己可以负担的菜。
而蜗牛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面临过相似的难题。
蜗牛：我研究生毕业后开始工作，一个月大概能挣 11,000 块。当时房租每月 2000 块，中午都是自己带饭。
领导当时就跟说，虽然我做的是技术支持工作，但这其实也相当于半个销售，他希望我能够跟同事打成一片，他就让我趁着吃饭的机会跟同事多交流。他还问我带饭是不是为了省钱，我不好意思承认，对他撒了个谎。
我始终记得我妈跟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所以我会尽量去省钱。
消费习惯的建立
在上海努力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无论是蜗牛还是谢予，在职业发展上都有了很大提升，可支配的收入越来越多。
谢予刚到那家时尚杂志工作的时候，很羡慕公司里的设计总监，那是一位 30 多岁的女性，她也会在精致的餐厅里吃中午饭，但不是为了融入或者迎合某个圈子，她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儿，投入而开心地享受美食。那个场景在谢予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那是她所向往的优雅而自洽的人生状态。
当谢予也到了 30 岁出头的年纪，她跳槽到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她的工资翻了一倍多，已经足够让她如愿以偿地过上 20 多岁时所向往的那种生活了。
谢予：那段时间收入提升之后，我特别高兴，我想花钱。所以那阵子我享受了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生活，因为公司离法租界近，所以中午的工作餐都是在那边吃，一顿简餐 50 ～ 100 块。
那时候我一个人散步，从公司出发，走在林荫道上，春天的阳光很好，走到一个很好的餐厅，服务员对你都很友好，所有人都很礼貌，周围的人很好看，也很体面。我点餐时终于不太用考虑价格，可以点一道自己真心想吃的菜。
那种感觉特别好，我对自己的状态很满足——过了七八年，我从之前的那个职场小菜鸟，变成了年轻时所向往的样子，我可以享受生活，可以主导自己的人生了。
■ 上海法租界餐厅 Golden Lily 图 / 网络
那段时间，谢予的工作强度很大，忙碌间隙在餐馆、咖啡馆、瑜伽馆等地的消费成为了释放压力的出口。
但对于蜗牛来说，也许是小时候艰苦的生活条件带来的惯性，虽然渐渐挣得多了，她依然竭尽所能地节省花销，把绝大部分的收入都存进银行。逐月增长的存款数目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也成为了她留在上海的底气。
2016 年，蜗牛结婚了，老公是她的同乡，也是做技术的。蜗牛也带动老公一起省钱，奉行一套严格的攒钱计划。
蜗牛：我公司在市中心，我老公的公司在郊区，那个时候我们为了省钱，就租房在他公司附近。
我跟他说如果他先到家，就先烧饭，这样等我回来了就可以一起吃。因为如果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就算只吃普通的简餐，一天下来也要 100 多块钱，而这些钱可以够我们自己做饭吃两三天了，所以即便他总是懒得自己做饭，我还是坚持要求他那么做。
有时候到了周末，我们去买东西，因为不同的商场促销的商品种类不一样，我就挑着买，一次跑两三家超市，在这家买鸡蛋，另一家买蔬菜……。
而我先生这个人怕麻烦，总喜欢在便利店里买东西，那样方便是方便了，可是便利店的东西几乎都要比大超市里贵一两块钱。每次他买完东西回来我都忍不住要发火，我说，「你的时间那么金贵吗？你省下这个时间还不是在家里玩手机，为什么不多走几步路，省几块钱呢？」
■图 / pexels
买房这件大事
到这里，你肯定已经强烈的感觉到两位讲述者对于消费和攒钱迥然不同的态度，但不管她们的生活状态有多大的差别，对于同是沪漂的她们来说，买房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谢予：当时我没有具体的理财规划，工资基本就是花一部分、攒一部分，一方面自己没有什么经济负担，另一方面父母也不需要我担心他们养老的问题。我是单身，也没有想过抚养孩子之类的问题，唯一的想法就是买房。
但那时上海已经限购了，所以我很焦虑，恰巧当时正好有一个朋友也被限购了，但他买了一个酒店式公寓，买的时候 300 万，过了年就变 350 万了。我就按捺不住，也想买。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我自己去了售楼中心，那里的售楼小姐很会做销售，让我觉得这个楼卖得特别好，可能再不下手就没机会了。我特别鲁莽，就让人家刷了 10 万定金。
那天半夜醒来，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那套房子因为是酒店式公寓，它的户型很不好，我也不是很满意；而且买了房就意味着我每月要还七八千的贷款，但是我当时已经很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了，但是为了还贷我肯定需要继续做这份工作。
为了买一套不喜欢的房子，我还要继续做这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我感到特别难受，心里很后悔。后来又跟家里商量，他们也挺开明，说要是真不想买就不买了，那定金就不要了。所以，后来我放弃了那套房子。
■ 售楼中心 图 / 网络
对于另一面的蜗牛来说，买房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她大学一毕业就开始为买房而着手准备，希望在结婚之后能跟老公共同负担一套房产。她的先生是 2011 年毕业的，他们是 2016 年结的婚，虽然已经工作了五年的时间，但因为花钱比较随意，先生只攒下了 6 万的存款；而蜗牛当时已经靠着自己攒了 20 万的存款，她觉得还是应该尽早上车。因为当时上海的房子已经开始限购了，他们决定先在老家省城买一套。
蜗牛：那时因为限购，我们已经买不了上海的房子了，所以我和我先生就商量着先在老家省会买套房。
当时我婆婆给了我们 5000 块，我老公的小叔借给了我们 15,000，我自己攒了 20 万，我老公还有 6 万存款，所以我们首付 27 万多，贷了 68 万的款，在武汉买了一套房。我当时想的是，要是我们以后在上海也买不了房，那这个房子就是我们的退路。
以我们那时候的收入，这些贷款大概 5 年内能还清。但其实我那时压力很大，因为还要了孩子，怀孕和休产假导致我的收入大打折扣。而且休完产假回去上班，我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一个男同事顶上了，自己只能领个基本工资，老板对我也很不友好，但为了还贷我还是厚着脸皮待在那里。
直到 2019 年 2 月，我找了一家合适的公司后，才从原公司离职。
未来的计划
买房几乎是大部分中国人的人生消费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买与不买、在哪里买、买多大面积，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个普通人未来几十年的职业和消费规划。
对于谢予来说，她觉得生活中还有很多比一个房子更值得她投入的事情，在她的朋友圈里，如何丰富和精彩地度过当下的人生是最重要的选题，于是在决定不买那套公寓之后，她从忍受了很久的互联网公司辞职了，进入了一家出版社，虽然月薪只有之前的一半，但是她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谢予：新的工作地点是在一家大型购物中心附近，周围的消费水平也很高，中午吃个饭，下午买个咖啡，偶尔路过看到一个几百块的商品，我可能想都不想就买了。
就这么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的支出已经很多了。我觉得不能这样，怎么好意思花的比挣的还多，就开始有意识地克制自己花钱的欲望。刚开始也不习惯，后来也慢慢地适应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半，我本以为这份工作能做到退休，但没想到公司有一天就裁员了，我也是其中一员。HR 说，「这是上面的决定，并不是你能力不好。而且你那么资深，出去肯定能找到工作的。」
我当时确实没有经验，也觉得这是一种屈辱，最后就离开了。
一直以来，我虽然没有财富观，也没有财富欲，但我的事业心很强，我很热爱我的工作，我觉得只要我好好努力，事业一直上升，钱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从来不会担忧。直到这一次失业，我突然发现，找一个更高薪、更有前景、更体面的工作有一点难。
2020 年底，我开始重新找工作，两三个月以后觉得情况不妙，因为以前我投完简历，至少别人会马上来加我微信，让我去面试。但这两个月连打招呼的人都没有，我就开始反思——
我怎么还没到 40 岁职业生涯就结束了呢？我明明还是个年轻人，我明明还有那么多的干劲、想法、才能，为什么我在职业市场上没有价值了？
因此我会焦虑、会反省，但是金钱方面我确实不焦虑，因为赚钱多就花，赚钱少还有赚钱少的活法。
谢予后来当了一段时间的自由职业者，接了一些项目，收入也足够过不错的生活了，再加上站在 2020 年的基金风口上，通过理财她也赚了一些钱。但在 37 岁被辞退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一个刺激，她开始思考一些过去从未想过的问题，比如说财富规划和养老。
谢予：我内心是想要过自由的生活，但我也知道这样的价值观并不能带来一个可观的收入，那我就应该降低自己的物欲。
养老这个问题，以前我从来没想过，现在觉得就随遇而安吧。如果我那时候有钱，就去养老院，安度晚年；要是没那么富裕，也会有其他的办法。
对于另一位讲述者蜗牛而言，她也有了下一步的目标，她和老公在去年还完了武汉那套房子的房贷，但是她依然践行着非常节省的生活，在面包店打五折的时候去采购，在网上购买优惠的水果，对比各类购物 app 的优惠券力度，不讲究衣服的牌子只追求性价比……
蜗牛觉得，现在的人们被创造出了很多并不必要的消费需求，而她希望能在这些铺天盖地的欲望中拎出来那几个最重要的目标。她想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再攒够一套首付，在上海也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将是他们安稳生活的重要保障，而他们一家人也都在朝着这个方向而努力。
蜗牛：我们接下来最大的计划，是在上海也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家里的每个人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我儿子三岁多了，慢慢也懂事了。有一天，我跟我儿子两个人在家附近散步，他看到一个小男孩把溜冰鞋放进汽车的后备箱里。
儿子就问我，「妈妈。我们的小汽车呢？」
我说，「我们还没有买小汽车，因为我们还没有房子，所以我们要一起努力先把房子买了，然后我们再买小汽车。」
后来，我带我儿子去买衣服，他看到一个玩具就缠着我给他买。
我就说，「你可以在这里玩啊，不一定要买回家的，而且你不是还想要买汽车吗？」
他就回答说他不买玩具了，还是想要攒钱买小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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